程曉艾走到後山，足足用了半個小時。正是伏天，一大早上就熱的不行，找到沈瀟的時候，滿頭大汗，連著鼻尖上都布滿了細密的汗珠。

沈瀟老遠地就看到程曉艾的身影，嘴角不自覺得上揚，少女越走越近，沈瀟往下跑了兩步拉過她的手，“熱壞了吧，走，帶你找塊兒陰涼地兒。”

程曉艾擡起胳膊用袖子擦擦額頭上的汗，感受著手中的溫度，手心癢癢的，“沈瀟，什麽好事兒啊，跑這麽遠說。”

沈瀟沒做聲，找了塊略微平整的石頭放在樹蔭下，“來，曉艾，坐下。”

程曉艾從看見沈瀟就發現他手裏拿了什麽東西，一直背在身後，心裏有些好奇，瞪著一雙大眼睛盯著沈瀟沒說話。

陽光透過樹蔭灑下斑斑駁駁的影子，林間鳥兒嘰嘰喳喳亂叫，深吸一口氣，到處都泛著泥土和青草的清香。

沈瀟眼中全是程曉艾略帶紅暈的臉頰，在這稀疏樹影的映襯下，像個熟透了的桃子，讓人忍不住想咬上一口。

沈瀟將頭轉向一邊，深吸兩口氣，鼓足了勇氣一般，將手裏的東西遞過去，“給你。”

程曉艾楞楞地接過，“這是什麽，給我的？”

“嗯，打開看看。”沈瀟點點頭，笑看著程曉艾，眼睛裏泛著柔柔的光。

程曉艾打開包裝紙，那泛黃的紙在林間作響。包裝紙裏面躺著一塊紅格布，顏色很鮮亮。程曉艾伸手摸了摸，應該是純棉布，很軟。

“沈瀟，這是你給我買的布料嗎？”程曉艾來到這裏還沒穿過新衣服呢，一直就是背來的那兩件衣服換著穿。

“我也不知道你的尺寸，不方便給你買成衣，就怕你不喜歡。我看這料子顏色鮮艷，你手藝又好，做出來指定比買的還好看。”沈瀟說話的時候，耳垂微紅。

程曉艾站起來，拎起那塊料子往自己身上比，“我穿這個顏色真的好看嗎？”

“當然好看了。”

程曉艾心裏美滋滋，這可是她第一次收到男子的禮物呢，她很喜歡。

“沈瀟，你什麽時候買的啊，我怎麽不知道。”程曉艾手裏捧著紅格布，去問沈瀟。他們倆昨天還一起吃了豬肉燉粉條，沒聽說他去買東西啊。

沈瀟按著程曉艾的肩膀示意她坐下，自己也坐在她身邊，“你還記得當初咱們打的經合村的鐵柱嗎？他那個舅舅，就是那個陳副鄉長，被發現貪贓受賄，免職了。鄉裏還找了經合村村長，罰了他們大隊五十塊錢的罰款。”

“真的啊，這麽說，趙大叔和咱們都沒事兒了，以後經合村的人也不會來咱們這偷草料了？”程曉艾雙眼亮晶晶，有些激動，她就說麽，惡人就應該有惡報。

“對，所以你以後不用再擔心這件事兒了。”沈瀟習慣性地揉了揉程曉艾的腦袋，“昨天趙隊長吃完席找我過去，給了我十塊錢，我就尋思買點什麽給你，就跑縣裏去了，幸好還不太晚，要是再晚一點兒，布票換不上，都買不到了。”

“沈瀟，你對我真好。”程曉艾十分感動，將臉埋在紅格布裏，只露出兩個大眼睛，水汪汪地。

“如果以後有機會回城，我帶你去買更多漂亮衣服。”

回城？這個詞對程曉艾來說很陌生，北京城裏的家只存在在記憶中，記憶裏，有慈愛的父親，溫柔的母親，從小一直疼她寵她的姥姥，還有一個十歲的弟弟，名叫程曉龍。

這麽一想，心裏暖融融的。那她是不是應該寫封信回去報個平安，說說這裏的狀況？畢竟來到這裏已經兩個多月了，她從最開始的不適應，到後來事情多，都沒想起來這具身體的親人，實在是太不應該了。

“沈瀟，你有往家裏寄信嗎？”

沈瀟皺了皺眉，寄信？他不想，這麽長時間，他父親也沒來關心他不是嗎？那一定是還沒消氣，在跟他父親那麽多次戰爭中，唯獨這一次的勝利，他不想早早的寄信回去，這樣豈不是先投降了？

“沒有，還沒來得及。”

“也對，最近事情太多了。那你知不知道怎麽往回寄信啊，寫好的信送去哪裏？”

“我看秦超和魏民他們身上帶了不少信封和郵票，村子裏誰進縣城，就讓他們幫忙稍到了郵局。”

郵局？程曉艾有些懵，郵局又是什麽，“那他們多久能收到信？”

“咱們這離北京不算遠，估計三五天就能收到。曉艾想家了吧？”

程曉艾點點頭，又搖搖頭，聲音有些幽怨，“沈瀟，我們還能回城嗎？”

沈瀟心裏嘆口氣，如果他現在跟他父親服軟，立馬就能回城，可是他不想，如果他不能回城，程曉艾也要一直在農村待著，怎麽辦？

國家現在根本就沒有政策可以讓下鄉的知識青年回城的，哪怕有一點兒希望，秦超也不會這麽快就找了個農村媳婦兒結婚了。

“曉艾，不管怎麽說，還是要有希望不是嗎？”

程曉艾怎麽能不明白沈瀟的意思，可是說實在的，在趙家村，一點兒家的感覺都沒有。

“曉艾，我都忘了，還有一個好消息跟你說。趙隊長說，鄉裏重新下了文件，同意繼續給你們蓋房子了。趙隊長還說，趁著秋收之前活不多，村民一起幫忙，先把房架子支上，等來年開春就可以垛大墻了。”

“可以蓋房子了？那太好了，不用借住在趙大叔家了。”程曉艾聽了好消息，立馬從陰郁的氣息中跳出來，“可是為什麽不能今年？”

“這邊蓋房子要用土混上草，一叉子下去要等幹透了才能垛第二叉子，等到第三叉子圓山晾幹了以後才能上房頂，所以怕是要晾上半年。今年來不及了。”沈瀟耐心地解釋。

程曉艾了然地點點頭，“這樣啊，原來蓋這種房子也挺麻煩的。”她以為這種土房比原來他們縣衙的房子容易許多，沒想到這麽浪費時間。

不過這至少說明，明年年底她們就不用住在村民家裏了，也能方便很多。至少不用看到張桂蘭每天對著趙志華獻殷勤。

沈瀟懂得真多啊，連這裏怎麽蓋房子都知道，好厲害。

程曉艾下了山回到趙保國家，抱著紅格布鉆回了自己屋子，準備給自己縫衣服。

張桂蘭眼尖，看到程曉艾拿出一塊紅格布，眼珠子都紅了，立馬沖過去，指著那塊布，“你說，是不是沈瀟給你買的？好啊，程曉艾，沒看出來，沈瀟還挺有錢的，怪不得你見天兒地往他身上貼！”

“張桂蘭，你……你狗嘴裏吐不出象牙！”程曉艾不知道誰說過這句話，聽著就不是什麽好話，但是現在覺著特別貼切，“你管誰給我買的，你羨慕啊，那你也可以往誰身上貼讓人家給你買啊？又沒人攔著你！”

張桂蘭氣急敗壞，伸手就要去扯那塊布，程曉艾哪裏肯，那是沈瀟買給她的，誰都別想動！“我告訴你張桂蘭，你今天要是敢動這塊布，我……我……”程曉艾緊緊抱著那塊紅格布，死死地瞪著張桂蘭。

張桂蘭掐著腰，仰著脖子，“你就怎麽地，就你那小身板，還想打我怎麽著，我今天就動了，你能把我怎麽樣？”張桂蘭說著推了程曉艾一把就去搶她懷裏的紅格布。

程曉艾終於怒了，她就想不明白，這個人怎麽吃了那麽多次虧，一點兒記性都不長，我拿著紅格布，跟她有什麽關系？非得來搶，真是沒道理！

程曉艾一閃身，猛地擡起右手，直接打在了張桂蘭左臉上。

張桂蘭哪裏想到，自己竟然被這個弱不禁風的小丫頭給打了，怒火中燒，也顧不上搶這塊布了，“你竟然敢打我臉，我跟你拼了！”

說著伸出手就要去抓程曉艾的臉，程曉艾嚇壞了，也不知道要怎麽辦才好，抱著布捂住自己的臉，擡起腳踹了出去。

程曉艾還沒感覺怎麽回事兒呢，就聽到張桂蘭“嗷”地一聲，緊接著就是一聲巨響，程曉艾將紅格布拿下來，只見張桂蘭坐在地上，捂著小肚子哎呦哎呦地直叫喚。

程曉艾放下手裏的布，想上去拉她一把，又收回手，“你……你以後別找我茬，別碰我東西，我現在就拉你起來。”

程曉艾覺著自己變壞了，開始威脅人了。

張桂蘭冷哼一聲，自己爬起來，揉揉肚子，又揉揉摔疼的屁股，“誰要你扶！”轉頭爬上了炕，也不見來搶紅格布了。

程曉艾撇撇嘴，“好像我想扶你一樣！”

程曉艾用了兩天時間，給自己做了一件襯衫，她會的樣子很多，但是都是他麽那個地方穿的裙裝，這裏根本沒人那麽穿。

她只能比照自己現在穿的衣服量了尺寸，按照自己的想法，給自己做了一件收腰的翻領襯衫，穿上比較顯腰身，少女氣息濃郁了不少，看上去眼前一亮。

張桂蘭看到程曉艾穿上這件襯衫的時候，又忘了她被程曉艾踹了的事兒，也忘了她頂著個大紅臉被人家嘲笑的事兒，“不就是件衣服麽，有什麽的，臭美！”

程曉艾看著張桂蘭扭著屁股出了門，皺著眉頭，張桂蘭這張嘴真討厭，是不是嘴腫了就不用說話了！

程曉艾整理一下心情，她現在最想讓沈瀟看見她穿新衣服的模樣，卻不想在路上碰上了黃花。

倆人幾天沒見，程曉艾險些認不出黃花，她不是喜歡秦超嗎？為什麽結了婚，反而看上去有些陰郁之氣？整個人瘦了好多，一點兒鮮活之氣都沒有。

難道秦超對她不好，還是說她不喜歡秦超了？

“曉艾，你這衣服真好看，是在縣裏買的嗎？”黃花老遠就被程曉艾的衣服吸引去了目光，再擡頭去看程曉艾的臉，發現比之前好看了不少，整個人就像鄉間剛開放的野花，越來越鮮艷。

難道離開秦超，日子才能過的好？還是說，有了沈瀟，她才變成這樣的？黃花腦子裏忍不住這樣想。

“不是，是我自己做的。”程曉艾不想跟黃花接觸過多，倆人本來也什麽可說的，“我有事兒，先走了，下次再聊。”

黃花張了張嘴，她也想要程曉艾那樣的衣服，可是怎麽求她也幫自己做一件呢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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